| 尊敬的各位親朋好友、各位父老鄉親、各位左鄰右舍、各位來賓： 非常感謝大家在這樣一個充滿悲痛的日子里，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聚集在這里來為我父親送行。在此，我代表全家向你們表示衷心的感謝。 父親帶著對生活的無限眷戀，帶著對親人的無比牽掛，于公元 2012年10月19日（農歷十月初五）午時鶴駕西行，魂歸仙界，永遠離開了我們。父親生如農歷1937年2月23 日，享年76歲。此時此刻，悲痛的情緒如云霧般淹沒了我們的身心，思念的熱淚似資江水充溢著我們的眼眶，我無法用言語來表達我們失去慈父的悲哀。 父親的離世，讓我們真切感受到生命既是如此脆弱，又是如此堅強。在生命的最后幾天里，父親頑強地與病魔搏斗著，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但意識始終是清醒的，直到最后，雖然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語言也變得含混不清，但從他的雙眸里我讀到了無限的留戀，還有堅定與從容。父親，我們想您，很想很想，多想再為您做幾頓可口的飯菜；很想再為您捶捶背，給您洗洗腳，修修指甲掏掏耳朵；很想陪您曬曬太陽，再和您輕松愉快的聊聊天，下下象棋，一邊看著您和藹可親的臉和溫馨的笑容。 這幾天里，眼前總是浮現出父親往日的音容笑貌，點點滴滴，怎么也揮不去，忘不掉。父親，您的兒女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講給您聽，您聽得見吧！ 父親一生勤勞，飽嘗艱辛，歷盡磨難。 父親從小到大，練就一身干農活的本領。駕牛既是一項技術活又是體力活，在生產隊里，父親的駕牛技術是數一數二的，無論是開犁、齒耙，還是打蒲滾，他都有一套過人的技術和經驗，一天勞動下來，別人耕一畝他耕兩畝。打禾背扮桶、擔毛谷子，他都是以一當十。記得農村剛剛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時，我們家分到了四畝多責任田，我利用假期回家幫忙，跟父親一起背打稻機時，父親總是讓我背最輕的一頭，他自己背最重的一頭，怕我不好意思，還安慰我說：“你是讀書人，體力活沒做得習慣，不像我們農民，沒人笑話你的。”曾經多少年，我和父親抬著打稻機走在濕滑的田壟上，他在前，抬著最重一頭，我在后，背著最輕的一頭，沉重的打稻機把他的背壓得一年比一年彎，曾經強悍的身軀一天比一天變得衰弱。他就是用這樣的方式把他的力量一點一點傳給了我，從此讓我在人生道路上有了戰勝任何困難的勇氣和力量。 父親不僅是一個種田的好把式，更是一位出色的工匠。為了供我們四兄妹讀書，他無師自通做起了圓作木匠和鎅匠，并以此手藝擠進了當時名匠云集的公社基建隊，成了遠近聞名的大師傅。他曾經深入安化深山，伐木、鋸茶箱板，吃的是紅薯米，住的是茅草棚，冬天寒氣逼人，夏天蚊蟲叮咬。他也曾去過湖北沙市，在滾滾長江邊，鋸木板，造輪船，與來自全國各地的名師巧匠競技，為湖南匠人爭得了榮譽，贏得了尊重。 小時候我印象最深的是父親每天做工夫總是早出晚歸，風雨無阻。上至武潭，下至修山，方圓幾十里，他都是憑著兩條腿在七點以前趕到客戶家，晚上十點以后又趕回家。鋸木需要耗費極大的體力，還會吸進許多粉塵，進入老年后他患有嚴重肺胸病，并因此而被病魔奪去生命，與他年輕時這段職業經歷是不無聯系的。 父親也經過商。年過半百后，正遇市場經濟大潮，他也不甘落后，先后做過芝麻生意和牲豬生意。做芝麻生意時，往返于湖南湖北，為了節省力資，兩百多斤一包的芝麻他都是自己上下車，每次一搬就是幾噸，不知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后來他又與灣里的年輕人合伙做起了販賣牲豬的生意。白天沿鄉收購肉豬，晚上送長沙凍肉廠，連續幾天的勞累，導致在寧鄉出車禍，身受重傷。當我聽到這一消息趕到寧鄉人民醫院急救室，看到滿身鮮血，滿頭繃帶，生命垂危的父親時，熱淚不禁奪眶而出。 傷好后，父親又幫助二女婿四處沿鄉販賣，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歲月。那時的二女兒二女婿窮困潦倒，家徒四壁。開著一輛破爛的農用車沿鄉販賣些花生西瓜之類的東西為生，父親總是坐在顛簸搖晃的車箱里，幫其四處叫賣。車聲轟鳴，塵土紛飛，渴了喝一口自帶的白開水，餓了吃一袋方便面，其辛苦和狼狽可想而知。但為了幫女兒女婿度過難關，他無怨無悔，默默奉獻著自己的一切。今天，兒女們的成就無不浸透著父親的汗水和心血。 父親一生性格耿直，不畏強權，疾惡如仇。記得我還在招佃村小學讀書的時候，一天大隊開批斗會，當治安主任宣布把父親揪上臺來批斗時，坐在學生隊伍中的我猶如五雷轟頂。但過了好長時間，卻沒有看到父親被押上臺來。原來父親早已知道當天的群眾大會要批斗他，當天早上他就背著開山綿鋸到公社基建隊做工夫去了。批斗者只得缺席批斗其“罪行”：頂撞生產隊大隊干部，為其他所謂地富子弟打抱不平，對抗無產階級專政。這在當時是相當大的政治問題，更何況我父親還是所謂“富農子弟”。事后我問父親是怎么回事，父親輕松一笑:“對我來說這是小菜一碟，我見得多了，沒有事的。以后遇到不公平的事，該說的我還會說，該頂的我還會頂。”聽了父親的話，我坐在批斗會場時的滿腹委屈和自卑頓時化作了對父親的無比崇拜。是的，父親的上半生雖然背負著“富農子弟”的身份，被剝奪了讀書的權利，被扼制了才華的發揮，失去了得到體面工作的機會，受盡了壓制和委屈，但他從未向命運屈服，向強權低頭。面對困難，他不屈不饒；他脾氣火爆，疾惡如仇；對待弱小，他卻仁慈關愛。灣里誰的勢力最弱他維護誰，社會上誰受欺侮他都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父親一生直來直去，待人以誠，從來不會拐彎抹角，因此也曾得罪過不少人，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跟他相處久了，人們自然了解他，信任他，愛戴他。父親一生在四鄉八里的威望就是建立在他的熱情、坦蕩、真誠和無私奉獻的基礎之上的。 父親一生尊師重教，耕讀傳家。他和母親一起為國家培養了三個大學生。而他自己卻因為時代的原因，失去了讀書深造的機會。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他在三堂街二八完小高小畢業并以優異成績考上湘山中學，只讀了兩個多月，卻因土改、階級劃分以及祖父的認識問題等原因被迫輟學，回家務農。從此酷愛讀書的父親失去了繼續升學的機會，這成了他一生的遺憾。 雖然讀書時間不長，但父親寫得一手好毛筆字，也略通詩詞對聯，以致鄉鄰的婚喪喜慶，父親的一枝筆競也能寫出許多聯語詞賦來裝點門面，為我們挖嘴山的耕讀文化增色不少。在紅旗山公社基建隊工作期間，雖然他做的是鎅匠工作，卻在業余時間經常為隊里出黑板報、宣傳欄，給基建隊里的公社領導寫報告，為公社廣播站寫新聞報導，被當時的公社領導和基建隊的同行尊稱為“手藝人里的大秀才”。 因為自己的遺憾，父親特別注重子女兒孫的教育問題。記得我初中畢業時，盡管升學考試成績特別優異，卻因為所謂階級成份問題，當時的大隊革委不讓我升高中，父親知道后暴跳如雷，連夜找大隊和學校理論，據理力爭，在我的啟蒙老師如山老師和公社中學溫新元老師的幫助下，我才在歷經周折后如愿升入高中學習。高考時，我以三堂街區中學文科應屆生第一名的成績上了當年的大學錄取分數線，志愿填報的是西南政法大學，但當時極左路線尚未根除，我因祖父的富農成份這一歷史原因政審未能通過，被西南政法大學退檔了，以致后來被不明不白錄取到了益陽師范。為此，父親既高興又遺憾。高興的是我經過他的淳淳教誨成了招佃村恢復高考后第一個考上學校跳出農門的孩子；遺憾的是他說沒有為我去找找關系錄到更好的學校。為此，父親默默進山砍樹、鋸木，親手為我打造了一對精致而扎實的書箱，在開學第一天親自挑著送我送到了學校。至今，我還珍藏著這一對凝聚著父親深深愛意的書箱，它見證了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深情厚意與滿腔希望。參加工作后，父親又積極支持我報考華中師大進修升造，由于有了父親的鼓勵和支持，1989年7月我獲得了華中師大的本科文憑，成為了我家的第一個大學生。 我和三個妹妹讀書的學費，是父母親用辛勤的勞動和汗水換來的。父親勤勞的雙手既拿犁耙種田又拿開山綿鋸做手藝，既在生產隊里掙工分又到四鄰八鄉做工夫掙錢，為我們兄妹讀書學習提供了必要的經濟基礎和良好的學習環境。 我兒子周哲，從小學到高中，一直由我父母培養教育。在他成長的重要階段，我和妻子遠在深圳打拼，是爺爺和奶奶給了他父愛和母愛，教他樹立了遠大的理想，懂得了做人的道理。兒子成為我們家的第二個大學生，他爺爺奶奶功不可沒，尤其是爺爺的嚴厲，奶奶的仁慈，使他在自己的人生旅途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外甥胡達，更是從出生到考上大學，都由外公外婆撫養。十七年來，他父母在深圳很少回家，孩子的成長更是花費了二老的滿腔心血和汗水。是外公外婆用無私的愛溫暖了孩子孤寂而幼小的心靈，十幾年風雨無阻，去學校給他送茶送飯；多少次深更半夜，去醫院陪他看病買藥；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多少次代替其父母參加家長會……其中的酸甜苦辣，期間的艱辛付出，應該深深鉻印在了孩子的心靈深處，永遠映像在時空的歲月輪回。胡達成為我們家的第三個大學生，是在我們家這片沃土，在外公和外婆的精心耕耘和呵護中培育成長起來的。 父親本應該愉悅的享受晚年，但一生操勞的父親，就是不能閑下來，總是為子女的大事小情牽掛著、操心著，以致積勞成疾，終因未能扛過病魔駕鶴西去。“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敬愛的父親，您在哪里？無數次，我們對著高山喊，只有松濤陣陣，云霧裊裊；我們對著資江喊，唯有江風嗚咽，江水滔滔。不管我們怎么呼喚，父親也不能回應了！ 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情，而身為子女的我們，又為父親做了什么呢？在父親生前健康之時，沒能陪父親出外旅游過一次，父親怕花錢，我們也就順水推舟；在父親病榻前，我們又逗留了多長時間，喂過幾次飯，遞過幾杯水？在父親不能下地走路時，我們又攙扶了幾次，幫他翻過幾次身？總想還有時間還有機會，而當真正看見父親臨終呼吸急促，意識散失時，才知道一切都晚了。如今真是追悔莫及，心如刀絞。茫茫靈前，燈燭幽暗，哀樂聲中，紙灰搖曳，閉目追思，音容宛在。敬愛的父親您在哪里？我們好想您啊！ 父親，您安心的走吧，健在的母親，我們會竭盡孝心，讓她愉快的頤養天年！ 父恩如山，父恩如海，綿綿百卷，寫不盡父親的大海之恩，萬千淚水難報父親的養育之情。 安息吧——敬愛的父親。 不孝子：冠東 媳：桂蘭 女：世芬 周帆 麗芬 女婿：何述平 胡勝軍 孫：周哲 孫媳：袁旦 外孫：何靖波 胡達 胡騰 外孫媳：彭媛媛 泣拜 2012年10月21日
祭文【悼念父親】-已被【永遠懷念】收錄-作者：周冠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