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明節到了，我將回家給母親掃墓！這是母親走后第一個清明節，也不知母親在那邊過得好否？心里不由得泛酸。酸酸的心緒勾起了酸酸的眼淚、酸酸的回憶！兒時的清明節，那種隆重，那種氛圍的熱鬧程度，不亞于過年。記憶最深，令我終生難忘的便是媽媽給我們用面粉團蒸捏出來的“燕燕”。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晉西農村極度的貧窮落后，人們處于饑寒交迫之中。為了改善生活，亦為了給家人、親人準備點干糧，家家戶戶蒸捏“燕燕”、“老燕”。母親的“燕燕”做的最好！距離清明節還有一周左右時，母親就要發酵兩盆面粉，一盆是一年也難以吃到白面，一盆是比較普遍的苞米、小米面粉。發酵的面粉約三四天就緒了，清明前兩三天，母親開始蒸捏“燕燕”。說是“燕燕”，但實際捏出來的不止是燕子，還有豬、羊、雞等各種動物。放學后的我每每要湊到媽媽的跟前看媽媽捏燕燕。媽媽的手特別的巧，一團面粉在她手里左揉揉、右揉揉，眉頭一皺，稍作思忖，手指靈活的在面團上飛動著，只眨眼功夫，一個小動物的雛形就出來了，媽媽再拿黑糜子粘到動物頭部，于是動物就什么都看到了。再用剪刀剪出動物的嘴巴、尾巴、腿腳、翅膀，于是燕子就會飛了、小雞就會跑了，小羊也會叫了，所有的動物都栩栩如生了！我們看著看著也發呆了，真是太神奇了啊！有時候忍不住也拿起一小團面粉，認認真真的學媽媽捏燕燕，媽媽也會認認真真的教我們，可始終沒有媽媽靈動的思路靈活的手法，最終都會放棄的，直至現在也沒有學到媽媽的一星半點！媽媽把捏出來的燕燕放在鍋里蒸，一鍋大概要蒸十五六個燕燕。苞米面粉的粘度不夠好，通常是不能夠捏制燕燕的，于是媽媽把苞米面粉壓制成小孩的胳膊一樣粗細的面條，再等分成燕燕一樣大小的小饅頭，同樣放在鍋里蒸。我們一般把白面做的燕燕叫“白燕燕”，把苞米面做的小饅頭叫做“黑燕燕”。媽媽把蒸出來的燕燕黑白等分，每人大約二十七八個的樣子分給我們兄弟姐妹們。為了便于保存長久而不至于發霉壞掉，媽媽用線把燕燕黑白相間的串起來，每兩個燕燕中間是要夾一個東西的，年份好時，家鄉的紅棗是不缺的，媽媽奢侈的用紅棗間穿燕燕，若遇干旱年份，紅棗也難以見到，于是媽媽把高粱穗的細秸稈切成約一點五公分的小節來間穿，串起來的燕燕栓成一圈一圈的掛在墻壁上。我們從清明節開始就瞅著分給自己的燕燕看呀看，即使還沒有上學的弟弟，對自己燕燕的數量也是了然于胸的，生怕那天燕燕給飛走了（其實是怕哥哥姐姐們偷吃了）。媽媽那年那天有興致了，還要出去在地里砍一枝酸棗樹，把燕燕錯落有致的扎在酸棗樹的一個個小圪針上，再把點綴好的酸棗樹別在門框頂部，招徠吸引清明過后的燕子在酸棗樹上小憩、安家！媽媽除了給我們蒸捏燕燕外，還給外祖父（我記事起外婆就已經去世了）、奶奶蒸捏“老燕”，老燕在塊頭上要比燕燕大許多，樣子和做法跟捏燕燕一樣，不同之處在于媽媽把燕燕捏好后，再掐一小團面粉，搓成面條，稍一盤弄，一個小燕子就爬上了燕子媽媽的身上了。老燕一般不往起穿，單個或多個的送給奶奶、外祖父。家鄉的這種習俗是有著深刻的寓意的：捏燕燕給孩子，希望孩子像燕子一樣健康快樂；捏老燕送老人，寄托了對長輩撫育之恩的無限感激之情！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最好的兒媳婦、最好的女兒！媽媽還是一位傳承中華文明的大使！每個節日都有自己不同的飲食文化。清明節這天我們吃“攤黃”。清明節前兩三天，媽媽把小米面粉發酵在面盆里，清明節這天，給剛剛發酵的面盆里加入三分之二的水，再放半湯匙糖精，攪勻了。把砂鍋一樣的火餅鐺放在炭火上，待溫度相當高時，用一個小刷子把麻油刷在火餅鐺上，然后給餅鐺上舀一勺子面糊糊，面糊糊在凸面的餅鐺上勻勻的流開了，媽媽趕緊把餅鐺蓋蓋緊了，約莫二三分鐘的樣子，就烤熟了。開蓋后，媽媽用小鐵鏟小心翼翼的把攤黃從餅鐺上鏟了下來。一張張黃黃的香噴噴的攤黃是多么的令人垂涎欲滴的啊！我們在城里安家落戶后，媽媽還一直把這種節日食品給我們往城里捎。至今，媽媽從姥姥那兒得來的火餅鐺仍被我們保存在老家的一個可靠的地方。清明節最為重要的事情就是祭祖掃墓。老家的清明其實從前一天就開始了，這一天也叫“一百五”，這天是女兒們回娘家祭祀自己故去的父母親的。女兒上墳自然少不了兒女情長，來到墳地，跪在爸爸媽媽們的墳前，傷心的女兒會放聲大哭，邊哭邊列數父母親的恩惠和自己的不孝。我沒有跟著母親去給姥姥姥爺掃墓，但我會想到媽媽在姥姥姥爺墓前是何等的悲痛欲絕！因為媽媽時常反省自己在姥姥姥爺身上的欠缺與遺憾，因為我們兄弟姐妹多，因為我們兄弟姐妹一個個身體欠佳，雖然距姥姥姥爺家只有五里地，可母親究竟是沒有盡到了女兒的孝道的。就在姥爺去世后，因為重病纏身的我，母親直至姥爺要入葬的那一刻才趕到！多少年后母親提起這件事都難過的要死！清明這一天給列祖列宗掃墓。媽媽精心給列祖列宗熬制一份“獻菜”，再準備幾張自己做好的“攤黃”、幾個“老燕”、一壺水酒、一把香、一沓燒紙，全部放在一個農家小框蘿里。去往墳地，小時候的我們是做不了什么大事的，只能屁顛屁顛的跟在大人們身后。但是我們折柳枝編柳冒、脫柳笛的調皮行為足以讓大人們心里樂開了花；柳笛聲聲足以讓安息地下的列祖列宗得到心靈的慰藉！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末期，母親開始信奉基督教，于是不再去給先輩們上墳，祭祖的任務只有我們兄弟姐妹們去完成。但是媽媽的攤黃、媽媽的燕燕每年都要給我們的。明天就是清明節了，再也得不到媽媽捏的燕燕、媽媽攤的攤黃了，才知道我們已經老大不小了！永遠失去了媽媽的呵護與關愛，只能默默瞅著媽媽的遺容，強止住溢出眼眶的淚水，心地，默默的祝福親愛的媽媽：天堂的日子永遠快樂、安康、幸福；只能借清風、托春燕，捎去鮮花、紙錢、蠟燭；捎去老燕、攤黃、獻菜；也捎去對媽媽的思念、問候、虔誠！
祭文【思念在清明】-已被【永遠懷念】收錄-作者：高忠勤 |
